英伦夏校,我遇到的那些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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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校

Eric,北京十一学校国际部学生,陶醉山光水色,也难抵人间烟火的诱惑。暑假赴英国牛津参加夏校。

用餐

透过四层阁楼的窗户望向远处,阳光正好。推开窗子,微风从耳边吹过,我寻思着时间尚早,便想先退回床边小憩片刻。刚一转头,却发现表针摆成了整齐的一字——居然已晚上六点半了。初到比中国东北还要靠北的英伦大地,正好的凉意和漫长的白日教人既陶醉又不习惯。

匆匆下楼,在餐厅门口踱步,面前是熙攘而喧嚣的人群。尽管没有太多心思挤入,我依然提醒自己:要找机会主动与外国同学聊天。

用餐时和一位金发碧眼、身材魁梧,一眼就辨出是高年级同学的美国人寒暄几句,他便邀请我去他的宿舍共度“电影之夜”。在如此突然的热情面前,我一时竟不知所措,本质上仍然是对于美式社交的不适应。于是,我只好推辞说自己太累,实在需要休息,便匆匆告别回了宿舍。

这时,东边的天空乌云密布,西边的阳光逐渐褪去。阳光在化为晚霞的那一刻前挣扎着从云间的缝隙里透射下来,格外耀眼;一束束金光打到那经历百年风雨的白色墙砖和彩色玻璃上,熠熠生辉。不远处,礼拜堂里的九下钟声宣告着夜晚的来临。风景虽美,但困意之下我没有驻足太久,毕竟日后还有更多风景。

第二天的早餐让休息得不错的我更精神三分:牛角面包、吐司、薯饼、番茄煮豆,厚切培根……种类丰富。只是当最后几天我发现这英式早餐每天都由不得一点变化的时候,便渐渐提不起兴趣了。后来我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英式生活哲学的一部分吧——简洁但不单调,多维但不复杂。
早餐过后,我依然提醒着自己:要找机会主动与外国同学聊天。

朋友

我走向自己的教室,准备正式开始第一节课。教室不大,却填满了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学生,谈话声、嬉笑声让这教室显得更加拥挤。然而,站在我面前的同学身材瘦高,一袭黑衣之上是一头金发,似乎不受周遭环境的影响,在沉思着什么。我转到他身前,已成套路的自我介绍之后,他庄重地伸出了右手,一边和我的手握在一起,一边也介绍起他自己来。他语速挺慢,声音深沉,话不多却字字珠玑。谈话间隙,端详着他端正的五官,让我不能不觉得这是一个极其知礼节、有教养的人。没错,最后一天的结业仪式上他被工作人员一致评为“the most polite student”。

这位同学来自澳大利亚,但是五岁之前的光景都在英国度过,如今多年以后再踏上英伦土地,算是重回故乡。后来他告诉我,尽管已经离开英国多年,但他心中一直带着一份不能释怀的对于英国的“national pride”,也习惯于英国人的处事方式与行为准则。我发自内心地欣赏他骨子深处的风度与涵养,或许这是英伦文化在他身上的最深刻的烙印了。

当然,一个深处异国他乡的中国人,无论与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外国人如何玩得来,总会不能自已地亲近来自中国的伙伴。这种亲近不受任何时空条件约束,是一种本能。一天清晨,我看到一个正站在屋檐下避雨的黄皮肤伙伴,再一细听,和雨声混杂在一起的竟是蹦蹦跳跳的中国字。一时间,亲切感涌上心头。

我立即走上前,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Are you from China?”,盼望着同样条件反射般的肯定回答。然而与期待中的不同,我没有得到答复,对方眉头稍稍一皱,原地伫立。我带着期待陷入了尴尬,直到身边的朋友前来解围:“她是从台湾来的。”我不知道摆出了一副什么样的表情,良久才回过神:“你好!”对方显然也终于反应过来,终于嘴角上扬,整张脸活了起来,迎了一句“你好”。紧接着,她便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家乡的种种美食,从多变的语音语调和丰富的肢体语言中,我的确感受到了一种台湾人特有的热情。可是听着她口中熟悉的汉语,又回想起几分钟之前没有得到回答的问句,心中却是亲切与陌生并存。与这些年来我遇到的第一个台湾同龄人的交流,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开始了。

政治思考

这些年的教育使我对于台湾地区的历史和现状有基本的了解,但对于海峡对岸民众的声音,我却只在报纸电视上有所耳闻。对于各种文化,我希望在建立自己立场的同时开放地听到不同方向传来的声音。这场突然的对话让我对他们的日常生活充满了好奇,我想通过一种日常生活化的方式听一听当地同龄人的所思所想。当然,我原本设想的一切对话还是以吃喝玩乐为主,对于容易引发争论的话题,在两周的友谊面前打算尽量存而不论。谁知上课铃声一响,我们一同走向阁楼二层——原来这位台湾同胞将会是我的国际关系研究课的同学。

由此,我们的许多话题便只得在课上不可避免地围绕着学科展开。由于政治科学本身具备的客观性和辩证性,这个“特殊”的同学与我的看法有所不同再正常不过,我也有了一定心理准备,但是十几年来积累起来的原有认知与这些看法的巨大差异还是多少让我有点戒心。我想对于众多中国留学生来说,家国情怀和求同存异的平衡也一直是一个很难拿捏的命题。

课上分享新闻时,她对于台湾近期当选的韩主席表示了自己的失望;面对人权问题时,她举例说明了台当局的种种实践,客观上让我对台湾地区的制度及舆论有了更多了解。可是当她在讨论经济全球化问题过程中冒出一句看起来十分自然的“你们China是不是都是国有企业说了算啊?”的时候,我“客观了解”的进程几乎完全被她表现出的“优越感”打断了。

大约三年前,我去香港一所学校交换,寄宿家庭中来自台湾的母亲身上的好客、随和与热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我对于海峡对岸的大多数同胞保有尊重和好感。同样,眼前这位台湾同龄人的个人性格我也可以给出十分积极的评价,但事实上一旦涉及到两岸关系,有些台湾民众比大陆民众更为敏感,她课上的这番言论就让我一度情绪激动,十分不悦。

尽管如此,我课后还是努力平静下来,寻找这样的“优越感”的社会症结所在。

一方面,对于一个没有到大陆游历过的台湾人来说,她关于大陆发展现状的认知几乎全部来源于新闻媒体,而其中部分当地媒体和西方媒体的片面报道会让她产生偏颇的理解。另一方面,台湾人对于历史上大陆经济发展较为落后的局面的倒是有比较清晰的了解。这两方面的共同作用容易使台湾人形成“台湾生活处处优于大陆”的判断。

同时,自民进党当局执政以来,拒不承认“九二共识”的同时大打“去中国化”旗号,在高中教材中删减中华传统文化相关篇目,这样日常教育的改变甚至远超舆论对当地学生的影响,使他们无意间对中华文化的亲近感大不如前,反而更加认同日本、欧美文化。

但正如余光中老先生所言:不要因为短暂的争端而牺牲五千年的文化。中国的传统文化,是在台湾人身上去不掉的。难道他们不用筷子吃饭?难道不吃粽子?是啊,在点点滴滴的生活中,妈祖文化依然是这位同胞生活中的一部分,“猫咪多可爱!我一直想要一只猫咪,于是我和弟弟去妈祖庙里拜了拜,一周以后妈妈真的买来了一只!”,说着她把手机里的照片拿给我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大学的意义应当在于不同意见、不同立场间的百家争鸣,作为一个留学生,我们未来的大学生活一定会是更多元的。我们也一定会遇见拥有不同文化背景的、在不同环境下成长的、对于世界的看法各有不同的人,他们都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最重要的是,在这些遇见之中,双方尽管背景不同,都应该更多地带着一份自然人的善意与理解,多一点沟通。毕竟在当下的世界,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边界与你我,追求稳定与发展才是我们共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