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丝绸之路夏令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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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k Road

刚刚结束的八月上旬,在辽阔的大西北,和14个孩子完成了一趟河西走廊旅行。这趟旅行苦乐皆备,既有白天户外高达37、38度的高温炙烤,也有黄昏时凉风习习,通体舒爽的自在愉悦。这趟有欢乐,有沮丧,有疲惫也有亢奋的盛夏旅行,成为了所有参与者2019年的一段宝贵记忆和经历。

这个夏季旅行最早的源起却是起自冬季。

在整个冬季,我在给一套儿童版中国地理书系中的“甘肃、宁夏”卷撰写文字。在差不多半年的资料搜集和文字撰写过程中,认真、专注的扎进了关于河西走廊、关于丝路的历史之中。书稿渐成时,脑中积累的那些关于丝路的历史、地理知识也逐渐成型,这个新的“丝路知识体系”中除了过往那些套路化、概念化的知识点,丝路上丰富的故事、趣味、巧合、传奇,甚至个体的悲欢离合,这些偶尔在历史长河中一闪而过的小浪花,丰富和完善了以前书本上那些永远只是历史学家、政客笔下充满着战略冲要、国运咽喉之类的角度去写就的历史,给冰冷的历史添加了几丝暖色,也让“丝路”不再生硬而灵动起来。

这个过程和丝路上著名的西行者——唐玄奘的那本记述艰难西行的“大唐西域记”的遭际类似,这本书在文学史上的作用早就让位于精灵古怪、乐趣多多的“西游记”,比如我家小妞,她经常提的关于唐僧的问题,都来自于“西游记”。

我们的小学教材里历史、地理知识多且散碎、平面,“玄奘西行”其实和“丝绸之路“一样,也是其中无数个孩子们朗朗上口却不得甚解的概念之一,于是在和小妞聊历史上真正的唐僧的故事、聊他行走的河西走廊到葱岭的这一段的沿途风物的过程中,逐渐冒出一个念头:“不如暑假我们走一趟河西走廊吧”。

恰好与我们长期合作的大番茄营地机构也在构思一个关于“行走的学习”的营地理念,经过N多次的碰面开会,我们详细的讨论了可行性,以及后期的落地与执行。

于是,有了“2019丝绸之路夏令营”的出行。

从大西北回到更让人难耐的湿热蜀地,整理此行文图资料,回看短短的西北旅行,将那几天的每日营期总结汇总成文,希望总结这趟行程的得与失,让这趟行程成为下一次走得更深、更远的丝路探索旅行的开启点:

”那一天,大家手拉手将这段被公路截断为两截的汉长城连接了起来。“

DAY1 :“张掖,甘州”

今天孩子们睁开眼,火车已经行驶在河西走廊谷地的武威区段。车窗左侧是绵延千里的祁连山积雪的列列山峰;车窗右侧是合黎、龙首两山。祁连南侧是广袤的柴达木盆地,合黎龙首北侧是浩瀚巴丹吉林和腾格里沙漠。著名的河西走廊就在这两列山脉和沙漠的庇护之下一路绵延西北。

在张掖大佛寺,先给孩子们讲了这次为什么第一站从张掖开始,以及甘肃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的名字由来与河西走廊与张掖的关系。然后用拼图的方式给孩子们讲述了今天他们亲眼看到的祁连山,以及拥有两千多个冰川的祁连山冰川融水造就的三大水系与河西走廊那一块块绿洲的关系。

而孩子们最感兴趣的,无疑是张掖绿洲与“西游记”的关系:高老庄、流沙河、火焰山、晒经台、牛魔王庙……这些耳熟能详的地名,在张掖都是实地存在的。

浓厚的“西游”地域文化,才让孙大圣这种野狐禅能在张掖登堂入室位列仙班,在全国罕见的西夏建筑大佛寺里与诸正神一起高居庙堂。

下午和孩子们游览了最“地道”的中国地质地貌:张掖丹霞。“丹霞”是最“地道”的中国概念,其一是因为“丹霞”这个地质概念完全由中国地质学界和地质学家提出和总结而成;其二是因为全世界拥有丹霞地貌最多的国家也是中国,目前全国一共发现的丹霞地貌近千处,而拥有丹霞地貌数量排名第二和第三的美国、澳大利亚,分别只有区区11处和10处。

本来有点担心这种单纯观赏缺乏互动性的地质景观会让孩子们觉得乏味,但出乎我们意外的是,孩子们对丹霞地貌那饱和壮丽的色彩,以及张掖丹霞区别于内陆丹霞的那种独具西北style的壮阔、辽远赞不绝口。

有五个孩子(包括年龄最小的两个小朋友)不顾气候炎热身体疲惫,坚持登上了所有的观景台,其一的多多同学在回程车上还特别总结是:“坚持,才能看到最震撼的,太值得了”
是的,这句结语真是今天一天最完美的句号。

DAY2:“永恒的长城”

甘肃境内目前存在战国(秦)、汉,明三个年代的长城,是整个中国关于长城的活的“博物馆”。上午在酒店给孩子们用了三种色彩的长城模型在拼贴地图上演示出在甘肃境内各个年代长城的大致分布。

对于长城,存在于人的脑海中的形式多是概念和名词,孩子们也是如此。其实长城有着丰富的涵义和多维度的理解角度。

所以在给孩子们讲长城时,我让多多配合,演示了骑兵与步兵的区别,将城墙最大的作用:抵御骑兵,告诉给了孩子们,而万里长城,就是这面防御之墙被农业文明的农民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铁楸、铲子、簸箕为武器,铸泥为疆,沿着那时的中国国境线,贴着游牧文明的快马长刀一路修筑而成就的。

将书本概念落地,用“防御和抵挡骑兵”这种角度去解释长城看来孩子们容易理解,我边讲边听到有孩子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下午在巍峨的嘉峪关城墙下,孩子们设想了各种攻城和守城的办法,得出结论:攻与守,还是守更容易。看到坚不可摧的嘉峪关关城,最近徜徉于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世界里的心心、曦曦两个小朋友,更是马上明白了为什么希腊联军进攻特洛伊会十年攻不下,因为拥有城堡和城墙的特洛伊城对于只有骑兵和战车的希腊联军来说,实在太难了。

下午在嘉峪关城流连过久,等我们赶到长城第一墩时晚了十分钟景区已关门。站在戈壁滩上看着消失在景区远处的长城,给孩子们讲了万里长城这最后一段的意义,然后带孩子们在景区外围戈壁滩上的汉长城旁徒步。

没想到这成为今天孩子们最嗨的一程:骄阳西下,温度凉爽宜人,偶有云团飘过便时而骤雨时而狂风。孩子们在追逐自己被风吹跑的帽子时逐出一只野兔,在追野兔时又有几个孩子被在面前翻卷而过的骆驼草团吸引而去……文静小姑娘一边淋着雨跑一边张开双臂大喊:“让风来吧,让雨来吧,让雷电来吧”。

站在公路上,看着在广阔的戈壁旷野里自由奔跑的孩子们,背景是壮丽的戈壁日落和两千年汉长城,所谓“天地之间有大美”大概就是指此刻吧。

DAY3:“石窟,洞中岁月”

在甘肃,无论是河西走廊还是陇东、陇南,石窟群无论数量和艺术价值,还有历史上的地位大概能排到全国第一。在艺术风格上,甘肃的数千个洞窟西接新疆龟兹克孜尔、东续河南、山西的石窟,再辐射到四川、重庆的洞窟,是希腊、犍陀罗艺术东传并进而本土化生发的重要一环。

以甘肃石窟为模板,中国的石窟走出了宗教僧侣发愿开凿的传统路数,开启了“皇家定制”和“土豪定制”两种模式,前者代表是甘肃天梯山石窟,开凿者是十六国最后一朝北凉皇帝沮渠蒙逊,皇家模式的辉煌者是灭了北凉的北魏,他们学习了前朝的皇家定制方式,开出了四大石窟之二的云岗和龙门石窟。

而今天带孩子们参观的榆林窟中有第二种模式的代表作“曹氏供养人窟”。

榆林窟号称“发烧友之窟”,远离丝路正线,地域偏僻,非爱好者一般不会绕路去看,但从我的角度来看,人群冷清的榆林窟的观看体验和艺术水准是丝毫不输莫高窟的一个所在。

在洞窟外,看着孩子们从黑乎乎的“曹氏供养人窟”出来,泡泡小盆友一边遮挡刺目阳光一边看着我抿嘴微笑,两轮弯眉看起来颇有几分唐壁画上菩萨的眉眼。我问她:“好看不?”小姑娘发出赞美:“里面的画像,好美啊”,看来“土豪窟”壁画上曹氏家族画像的富丽堂皇确实非同凡响,而这也是很多“洞窟发烧友”专程去榆林窟的由头之一。

趁孩子们还沉浸其中,给她们简单讲了唐末到宋之间那段“归义军自治河西”历史,从张氏到曹氏(供养人窟的主人)120年的风云诡谲故事,以及为什么这些土豪们会将自己的画像置于洞中与佛同窟。小朋友们听得是兴趣十足。

DAY4: “莫高”

昨晚沙漠一夜,让孩子们情绪嗨到了极点,加上今天户外温度高达三十五度以上,孩子们在参观莫高窟时明显都有点蔫儿。

敦煌研究院颇为敬业的解说员给了我们非常认真的讲解,八个洞窟参观讲解完耗时一个多小时。稍显专业的讲解让孩子们有点懵,虽然大多数孩子都坚持了下来,但讲解一结束她们明显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并且纷纷询问:“可以回宾馆了么?”

虽然原定计划就是参观完出门上车回宾馆,但总觉得这样缺了点儿什么。于是临时改了计划,把孩子们聚拢在阴凉的大白杨树下草坪上,给孩子们讲莫高窟的有趣的故事,关于传奇的1900年6月22日那天发生的故事,以及随后出现的“宝藏猎人”和他们带走的那些文物和没有带走的文物之间不同命运的故事。

这些话题明显激发了孩子们的兴趣,“宝藏猎人”和文物、“植物大盗”和植物种子、“摸金校尉”和盗墓……大家一下就脑洞大开的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今天孩子们在洞窟里听讲解时的半懵半懂,包括这趟行程里的一些硬知识,可能绝大多数都不会立竿见影在孩子身上呈现,但早晚会有的。

在对待孩子成长这件事上,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个过程比结果更重要的事。当下比未来重要;每一天认真的陪伴和浸润,比远大的期许更重要。如同经常在国外美术馆大师画作前遇到满地乱爬的幼儿园孩子,他们在美术馆里的玩耍,如同这趟敦煌之旅,一些东西会如同一颗种子栽种在孩子们的心里,在他们人生的某一天悄然发芽。

退一万步讲,即使这颗种子发不了芽,那它怎么着也能成为土壤里肥沃的腐殖质吧,这种充满腐殖质的肥沃土壤一样可以让别的种子发芽,谁说不是呢。

DAY5/6“什么是大西北,什么是历史”

中国的地理划分中,离开“华北、华中、华南、华东”这几个“华”字头区域,西北、西南和东北在漫长的五千年历史里似乎一直以“非主流”的形象存在。

只西北是个例外,早起周秦晚到隋唐,这里既是王朝起源也是国之重心。这片区域的地理特点,甚至某段长城的位置某个山脉的走向,在后来历史发展的某个结果上倒推,都能上溯到这些地理因素的影响。

从第一天的火车旅行开始,我们就让孩子学习使用指南针,练习方法是用指南针辨认火车前进方向。

对于都市里长大的孩子来说,方向感似乎不是特别重要的一种技能,我们依赖于大量的电子设备来指引生活。但是在陕甘宁新青西北五省,这个面积占到全国三分之一,很多地方网络信号无法覆盖的大西北,脱离电子设备掌握方向不仅事关旅行,也事关我们对于这片土地对于这片土地历史的了解。

比如月牙泉,浩瀚沙漠中这眼汉代就成为风景名胜的神奇泉水,历两千年不枯竭而且始终不被身边近在咫尺且虎视眈眈的鸣沙山吞没的原因是什么?

多多同学答对了第一个问题:由敦煌绿洲上的疏勒河水系补充地下水而成。但原因之二却需要孩子们实地使用指南针来论证:鸣沙山环绕月牙泉的山体南北和西侧偏高,从东侧凹地刮进来的东风一进到月牙泉这个小盆地,如同水池放水形成的重力涡流,沙漠热风会在盆地里形成向上盘旋的气流,将重力影响下下落的沙粒不断向上吹刮,保住了月牙泉这个历两千年不被沙漠吞噬的奇景。

又比如在雅丹魔鬼城,让孩子们震撼的“西海舰队”奇观,那上百艘在黑戈壁上向北浩荡起航的“舰队”,成因也来自魔鬼城地区常年盛行的强劲北风,将雅丹地貌吹拂剥蚀而成为一列列航向北方的“舰队”。

参观阳关时,爬到烽燧高处的孩子们目睹了沙漠上一道沙尘暴在地平线上滚滚而来,震撼之余的他们有点担心。我马上问孩子们,现在是什么风向?

用“口水手指”法测风向最熟练的子谦马上测出了准确的答案:“西北风”,于是让孩子们看我们的西北方向,在那个方向上并没有沙暴,而孩子们看到的沙尘暴位于正北方,即使刮过来也将被大风吹往东南方向远离我们。

甚至在讲述历史时,也要用到方向。阳关和玉门关分别是出敦煌后丝路分为南北线的两个重要汉代关隘,稍大的孩子准确回答出了这三点的相对位置:“玉门关”景区位于敦煌西北,阳关位于敦煌西南,两个关隘大概处于南北方向。而在中国传统中北为阴南为阳,所以南侧的关隘得名“阳关”。又比如我们前些天在张掖大佛寺看到的大佛的脸部朝向也是面西:因为那是佛法东传而来的方向。

这些脱离电子产品的技能也许在孩子们的生活中现实用处并不大,但其实这是我个人平日里经常教自己闺女的一些技能之一,也算是对未来期许的一种补充教育:

我希望她拥有宏大的世界观和开阔眼界,有能独行于世界的勇气和永不枯竭的好奇心与探索精神,电子产品也罢还是人类最古老的探索方式——指南针也罢,我们不局限也不划框框,尽所能把探索的工具提供她,给她更丰富的探索可能性。

这也是我想带给这个夏令营的所有孩子们的。

用指南针探索,其实也是我们这趟旅程想要带给孩子们的一种探索方式的象征:
世界很大又很具像,除了电子产品的帮助,我们利用这次机会,尝试用自己的身体感受风的方向,用鼻子嗅探戈壁下雨的味道,用手指去捏一捏骆驼粪,抓一把沙看沙粒从指间落下。

历史和地理不只是试卷上的答题点,他是发稍烈风,也是绕指柔沙;他既有兵戈的冰冷,也有飞天的旖旎;他既是边塞诗歌的刚劲超凡意境,也是丝路旁村头屋后袅袅炊烟的俗世景象。

DAY7:“结营”

“在2019这个酷暑,在大西北,我们18个人完成了这趟旅程。回想这趟旅行, 我们能收获什么?

最简单的旅行仅仅只是看看异域风情。再深一步,旅行其实是通过观看与自己不同的世界来反向回观自己,思考自己与他人的异同。

就好像敦煌人说的:‘我们敦煌人遇到下雨从不撑伞,因为雨水太宝贵’。

这就是旅行也是经历他人世界的意义:换一个角度,从自己司空见惯的立场上跳出来看一个已经约定俗成的行为方式,尽管超越日常的体验会让我们觉得不习惯或膈应,但也许我们能获得不一样的看待事物角度和更开阔的眼界。

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和你们走得更深,走到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