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海外游学给我带来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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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业家海外游学的意义是什么?每次境外商务考察的费用都是万元起档,甚至高达10多万元。这种动辄花费几十万去“旅游”的行为,真的会有收获吗?周其仁教授曾经的一番演讲,很好的回答了这些问题。

 

以色列的启示:难做之事易做成

更多触动来自去年以来两次访学之旅。第一次是到以色列,是正和岛商学院组织的,受邀与一批年轻企业家同行。时间不长,加上最后我自己去看一个沙漠里的基布兹,前后8 天而已,但震撼不小。

行前找到一些读物,说以色列是上帝的“应许之地”,是“流淌着奶和蜜的地方”。到了才知道不完全如此,这个法定面积比北京市还小的国家(实际控制面积2 万多平方公里,略大于北京),自然资源极为匮乏,60% 的国土为沙漠,可耕地仅60 万亩,大约一半地方的年降雨量不足200 毫米,南部地区甚至不足每年30 毫米。

但现在的以色列却是“欧洲菜果厨房”,每个以色列农民可供养的人口,从1955 年的15 人增长为2014 年的400人,高品质、高附加值农产品大量出口,滴灌技术和设施农业称雄全球,连淡水和海水淡化技术也出口。更了不得的,是它总人口800 万,却拥有7000 多家科技创业公司,是除美国、中国之外,纳斯达克上市公司最多的国家,拥有比美国、欧洲还高的人均创投资本。2014 年,以色列人均GDP 3.5 万美元,高科技部门贡献了总出口的50%,就业的10%。

凭什么?就凭人。特别是凭人掌握的知识,凭把知识转成技术和产品的卓越能力。哪来的这套本事?源头还是教育。我们中国人也重教育,但对比之下重点有别。一是人家的教育重信仰,让世世代代的犹太人坚信自己不但是上帝之子,且生来就可以 “与上帝角力”,所以自强不息,绝不惧怕任何艰难困苦。二是虽信仰虔诚坚定,对拉比也极为尊崇,但从小受鼓励大胆发问、审慎怀疑、挑战权威。犹太母亲对放学回家的孩子,不问考试也不问成绩,只问“今天是不是问过一个好问题”。

我在佩雷斯中心听了一场阿龙·切哈诺沃的讲演。在他小时候妈妈教他说,人走进一条河流,可以顺水走,也可以逆水走,但是“你要永远逆水走”。这就预先画出了他一生的轨迹:在任何领域一旦成功走顺,立刻另辟一个领域逆水行舟。学术上打遍国内无敌手,他就跑到美国闯天下,评上终身教授后又不甘顺境,再回特拉维夫主攻科研难关。2004 年他获诺贝尔化学奖,是以色列国内获诺奖第一人。他的经验体现了《塔木德》里的一条哲理,即“难的事情反而容易做成”。

另一场精彩分享,报告人是以色列国防部武器研发前总管丹尼戈尔德准将,介绍研发“铁穹”(Iron Dome)的故事。背景是2006 年第二次黎巴嫩战争,邻国向以色列北部地区发射了约4000 枚火箭弹,造成44 名平民死亡,迫使25 万人被疏散,100 万人不得不躲进防空设施。同时,在南部还有近100 万以色列人在射程更远的“卡桑”(Qassams)火箭弹的威胁之下。2007 年时任国防部长佩雷斯选择“铁穹”应对,领导研发的正是这位丹尼戈尔德。6 年后,“铁穹”完成实战部署,仅2009—2012 年三年间,就成功拦截了245 枚来袭火箭弹。

在报告中,这位前准将给我们播放了一段视频:一大家以色列人正举行婚礼,空袭警报响起,却没人慌慌张张跑向防空洞,大家反而举起手机对天空拍照,但见被拦截的火箭弹在空中散开,活像外邦来贺的礼花!退役后的丹尼戈尔德初创科技公司,研发一款微型导弹,用在人体的血管里打血栓。难怪以色列成为一个与其资源和人口数量完全对不上的创新国度。

到以色列,我们才知晓那些名满天下的硅谷超级科技公司,从微软、Intel、苹果、Google 到Facebook,无一例外都在特拉维夫设科研中心。在以色列研发出来的、真正称得上改变人类生活的关键技术,足可列出一张长长的清单。

再问一次,人家凭什么?凭人家的智慧和永不枯竭的那股劲儿,看来这个民族把对神的信仰转化为对人的知识和能力的信念,敢于在已知知识的基础上探索未知。

 

美国的启示:未来百无禁忌

第二次访学就在前不久,我们几位老师、同事和校友,自行组团到美国考察创新。事情缘起2015 年在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办过一个论坛,请到一家中国创投公司的创始人王煜全,介绍他们在美国投资科创项目的经验。他还请来一批美国科创公司的企业家和科学家,现场说法、演示、答疑,一起讨论王煜全概括的 “美国积木式创新”,让参会师生大开眼界。

此后我的一位同事薛兆丰教授躬逢其盛,参与组织了积木式创新的访学之旅,并发布他与煜全合著的《全球风口— 积木式创新与中国机遇》,详述1980 年美国国会通过的《拜杜法案》,怎样与其他经济法律制度和政策配合,一起促成联邦科研基金、非营利大学、教授与博士、各路创投资本、企业家等资源有效组合,在极不相同的技术经济方向上创新,以及对中国制造业和中国创新的意义。

我是全程听了那个论坛的发言,也全文拜读过王、薛两位的新著。多年习惯,凡听着有意思的,最好能实地看一看。知道今年他们还组织“积木式创新的深度考察之旅”,报名成行,与三十几位同有此项偏好的同事校友一起游学两周。所谓积木式创新,要点是打通科学象牙塔里的“想法”(idea)与产品、市场、产业之间的经脉。

所以此次游学,基本就在旧金山湾区与波士顿走廊,围着两家知名大学打转转。过去是来过的,也听过斯坦福大学的校训“让自由之风劲吹”以及MIT的校训“动脑又动手”。原来不知道的,是美国最好大学的思想能量,早就越出本来也不设围墙的校区,与市场和产业精锐部队,打成一片。

还是举几个印象深的实例,回答在前沿做事的人怎么看未来。先说XCOR,从洛杉矶往北约90 英里处,一片半沙漠地带里竖起一座“通往太空的门户”,那就是莫哈韦航天航空港(Mojave Air and Space Port)了。XCOR 是设在此地的一家科创公司,研制垂直起降、可往返太空飞船的发动机。毫不起眼的仓库式厂房里,40 来位科学家和技工已经忙了十几年,除了预售过一批太空游机票(每位9.6 万美元,真有美国人来埋单),XCOR 连一分钱的进项也没有,就靠投资人烧钱研制着一个型号又一个型号的太空发动机。

我们见到的那些朴朴实实的家伙,他们究竟怎样想未来?据说在莫哈韦小镇上聚集着一帮太空迷,基本共识是地球不堪人类负担,要为太空移民未雨绸缪、早做准备。先向火星移民200 万吧,那不过是一个初级目标,可真要实施,还不得天天向太空发定点班车(船)?于是才要“可往返使用的太空飞机”,才要过去根本不可能有的太空发动机。

 

Hyperloop One在进行超级高铁的露天测试

再说Hyper Loop One,立志要造超级高速列车,构想把大管道里的空气抽干净,让列车在真空状态下由磁悬浮技术推进,时速可达每小时800 公里!当我们在洛杉矶市中心一个满墙涂鸦的街区找到这家公司时,它的CEO(首席执行官) 干脆利落地用半个多小时简单介绍了他们的梦想、进展、成就与希望。听起来总共融得不过1 亿多美元的资本,就要干一票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业。据说他们在拉斯韦加斯沙漠里的测试已通过,也有找上门来的客户下了订单。前程一片光明,几十位工程师干得热火朝天,很多人不领工资— 其实要领也没有—而是把工时折成公司股票,“万一成了呢”?

这两档事的未来大不确定。问题是干的人不知道吗?为什么还冒得出来那么“离谱的想法”?也不觉得上太空、超高铁这类事只有“国家”去想才合适。人家百无禁忌,“国家(nation)观” 与我们也不太一样,里面含着包括他们自己在内的国民,绝不单单只是“政府”,更不仅仅只限“官人”。

我们还看了一家叫WiTricity 的公司,创始人是MIT 的物理学家,他的研究支持无线充电,从大学得到专利授权,找来创投资本和管理人就创立了这家企业。现在他们的实验室产品可以拿得出手看,但见一块充电软垫上,放几部手机、笔记本电脑上去,立马自动充电,连一根电线也没有。电动车充电就不再需要建充电桩。更妙的是,它还可以透过人体可以给体内的心脏起搏器充电。公司架构也有意思,教授做学术顾问,企业家管公司,各方分享股权。

波士顿附近还有一家公司1366,它研制太阳能硅片。现行技术是把硅块切成薄片,贵重的硅材料在切割中要损失一半。新技术可以一次成型薄硅片,再也无须切割,成本省一半,使太阳能发电接近火电的价格。我问CEO,你们量产的时候,会不会考虑到中国去制造?他说不会,他们已在纽约州北部选址建厂,但生产出来的硅片会运到珠三角组装,再推向市场。

王煜全最早投的Wicab 在威斯康星,公司老总专程到旧金山给我们做介绍。他们发现,人并不是用眼睛“看”世界,而是通过眼睛把外部图像信息传输到大脑,然后在大脑成像。根据这个原理,盲人只是接收信号的眼睛出了问题,但只要他们的大脑成像功能还在,就可经由别的途径输入信息,重见光明。为此他们发明了一种设备,让盲人含在舌头底下(Wicab,又叫“电子棒棒糖”“电子冰棍”),另辟蹊径地把图像信号输入大脑,让盲人看不了也能见!

何谓新技术?就是“针对现有目的而采用一个新的或不同的原理来实现的技术”。那什么是“原理”?“就是应用某种现象、概念或理念”,而技术不外乎就是“概念的物化”。

 

总结

最后,总结几点分享:

一是发达经济体的前沿创新值得关注,中国人大可从中淘宝;

二是想法比资源重要,因为每个时代的可用资源皆由想法决定;

三是敢想敢做极有意义,而相信未来更好,是敢想敢干的前提;四是创新创业人群要主动对冲弥漫周遭的各种焦虑— 增长焦虑、转型焦虑、教育文化焦虑,还有讲不明白的焦虑,但仅凭焦虑杀不出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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